一地硬币的感动

  早晨10点,斯蒂夫和波拉在律师事务所见面了。

  斯蒂夫是电视台的新锐编导,波拉在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当部门主管。在巴黎这个在都市里,他俩算得上小有名气,不时被记者采访。那些被媒体爆光的内容,不仅有令人艳羡的成功事业,还有婚姻的传奇和美满。

  可是现在,这对有着6年婚姻史的夫妻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律师事务所,却是为了离婚…

  当初斯蒂夫和波拉的恋情并非一帆风顺。他们在一次舞会上相识,一见钟情并誓言厮守终身。可是波拉出身富贵之家,父母断不肯让女儿嫁给一个贫寒的小职员。好在两个年轻人笃信爱情的伟大,所以波拉抛弃了荣华富贵,毅然和斯蒂夫私奔。以后夫妻俩一起到巴黎,白手起家创立了各自的事业。

  事情进行到此原本应该苦尽甘来,偏偏他们的婚姻又亮起了红灯。谁也弄不清爱情是何时变了质的,总之,当许多曾经梦想的物质都一应俱全后,他们才发现彼此某些甜蜜的感觉也消磨殆尽了。

  那些温馨、关怀和恩爱因为天长日久的忽略而变得淡漠,感情由于缺乏交流和沟通而变得索然无趣,有时甚至连夫妻间起码的理解也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不断的争执、矛盾和怨天尤人。说起来也都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但日积月累就冰冻三尺了,最后寒了彼此的心。

  终于有一次,两人如火山爆发般的大吵之后,居然异口同声地提出了离婚,并且为财产分割,他们一直把官司打到法庭上。前后半年的对簿公堂,等到最后,两人身心俱伤,由怨偶升级为宿敌。

  财产全部分割判定,连两人共同贷款购置的房子都被拍卖后按资金比例划分。如果不是因为旧房子的储藏室还剩一些旧物件,离婚协议书只怕早就签了。

  律师将一份财物清单放在两两人中间,上面列了十来样乱七八糟的物件,旧家具、单车、小书桌、饼干盒等等,都 是些陈年旧物。假如不是列到了清单上,无论斯蒂夫还是波拉可能压根也想不起来这些东西。

  斯蒂夫随意地扫了一眼清单,说:“我看就按法院判决的原则,把这些东西送到旧货行卖了,现钱对半分得了。”“为什么?”波拉端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看着对面的律师,一副完全不把斯蒂夫放在眼里的模样,“我记得那个小书桌是我第一次加薪时花钱买的,理应归我。”其实以她目前的情况,根本不需要一个蒙满灰尘的小书桌,可是她偏要找茬儿般地提出来。

  斯蒂夫当然明白波拉的用心,他翻翻眼皮道:“既然如此,那辆旧单车是归我的,因为它是我当看从一个朋友那里借的。”以他现在赚的钱,足可以一看换一辆新轿车,哪里还有用单车的道理呢?但是他才不甘在波拉面前示弱呢。

  一番较劲之后,余下的零碎实在想不起缘由,于是两人同意委托律师送去旧货行拍卖。可律师摆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说:“别急别急,那个旧饼干盒里还有一些硬币呢。”说着律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饼干盒。

  它是那种小糕饼店才用的简装饼干盒,硬纸壳的外表,内面有防潮的锡箔纸。这种盒装饼干的价格和分量都划算,通常受一些底收入的蓝领的青睐。

  斯蒂夫和波拉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个旧饼干盒似曾相识。现今像他们这样的高级白领,根本不会去买小店铺里的简装饼干,可那里面晃荡的硬币声音却让两人心动。听声音有些闷闷的,想必装的有不少硬币。

  尽管斯蒂夫和波拉完全想不起为什么一个旧饼干盒子里会有那么些硬币,可说里迟那时快,两人不约而同地伸过手去抓。一个嚷嚷道 :“打开数数对半分开。”另一个立即反对说:“凭什么?一定要先搞清楚再分。”

  两人都是一副当仁不让的拼抢姿态。当然,那些硬币本身对他们并不具有吸引力,他们要的只是不想轻易便宜对方。

  一个旧的饼干盒,哪里经得住如此争夺,“哗”一声,盒子从中间裂开,硬币哗啦啦地滚落一地,还一个小本子也掉到桌上。

  斯蒂夫和波拉各自倒退几步,他们看看满地的硬币,又相互看看。忽然,两人心里都 动了动,不是还有一个小本子吗?或许它能提供点什么。

  在这对“冤家”的强烈要求下,律师翻开那个从饼干盒里掉出来的小本。仔细看了看,随后慢慢念道—

  “晚餐只有两个面包,斯蒂夫把那个有香肠酸酪夹心的给我,自己吃那个普通的燕麦面包。他解释说自己怕发福,可我明白,那实际是为了从开支里节省下一个硬币。于是我坚持把两个面包平分来吃,并且把那个省出来的硬币存起来,等于收藏下一份小小的感动。”

  “圣诞之夜去协和广场看焰火,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到波拉的小手冰冷。怎么回事?昨天不是特意送给她一双暖和的山羊皮手套吗?她笑着拿出一整套绒线的围巾、手套和风雪帽送给我。原来她去商店退掉皮手套再换了这些,还乐滋滋地告诉我说价钱比羊皮的还便宜一块钱。那枚硬币摊在她掌心,于是我连她的手一起握紧。”

  “大病了十来天,斯蒂夫衣不解带地守护我,每天坚持给我喝鲜牛奶。我知道家里紧张得没有闲钱来买牛奶,可他安慰说是日常开支外的收入。后来邻居告诉我,斯蒂夫每天下班后到奶品公司帮忙清洗牛奶桶。很大的那种运奶桶,洗三个可以挣一个硬币,而一个硬币又可以买很便宜的零装鲜奶。我到奶品公司的仓库,看见工装裤上沾满水渍的斯蒂夫朝我微笑,于是我哭着对他讲—今天我不要牛奶,要那枚洗三个桶才换得的硬币。”

  律师没有继续念,而刚才还斗得像乌眼鸡一般的斯蒂夫和波拉谁也不吭声。这些零散的记录仿佛喷涌的泉眼,使很多往事终于重又涌上心头。

  噢,原来婚姻里还曾有过那么些温馨的细节、那么些琐碎的幸福,是他们自己没有用心去铭记。就如那些放进饼干盒里的硬币,被岁月的灰尘蒙垢,被意识的麻木所遗忘。

  这时,斯蒂夫若有所思地蹲下身,波拉也蹲下,他们各自拾起几个散落的硬币,然后相互看了看,眼睛里有了一些闪烁不定的温柔。屋里安静极了—,那些一枚枚硬币在感动,还来得及重新收拾和好好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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