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说话

会说话的人分两种,第一种会说话,是指能判断局势,分门别类,恰好说到对方心坎里,比如蔡康永。第二种说话,是指话很多,但没一句动听的,整个就像弹夹打不完的AK47,比如胡言。

胡言是我朋友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他平时没啥存在感,嘴巴一张就是颗核弹,砰,炸得大家灰头土脸。

一哥们失恋,女朋友收了他钻戒跟别人跑了。狐朋狗友齐聚KTV,都不敢提这茬,有人悠悠的说:此情可待成追忆。角落里传来胡言的声音:此情可待成追忆,贱货喜逢大傻逼。

包厢鸦雀无声,大家面无表情,我能听见众人心中的台词:哈哈哈哈哈卧槽博主太机智哈哈哈哈。

又一哥们结婚,迎亲队伍千辛万苦冲进新娘房间,最后道坎是找新娘的一只鞋,一群爷们翻遍房间,就是找不到,急的汗流浃背。

胡言踱步进来,皱着眉头说:“藏得真好啊。丑货,一看就是丑货干的好事,丑货别的不行藏东西最内行。水獭一生长的丑,但人家吃了睡不捣鬼。海狗喜欢藏东西,但人家不去坑乌贼。本来图个吉利,她非得破坏婚姻。国人不立个《击毙丑货法》,就得重修《婚姻保护法》。人家说有些女的表面上对你好,其实巴不得你跟她一样,一辈子嫁不出去,今天看来果真是真的。”

刚说完,一名小个子姑娘哇地痛苦出声,连滚带爬钻进床底,从床架摸出一只鞋,嚎啕奔走。

大家面面相觑,猛烈欢呼。新浪擦擦汗,感激地递杯酒给胡言说:多谢哥们,今儿多亏你,说两句!

我外围惨叫,不要啊!

已经迟了,胡言举起酒杯激动地说:“今朝痛饮庆功酒,明日树倒猢狲散。”

我劝他去学学蔡康永,于是他看了几集《康熙来了》,跟我说:哈哈哈哈小s真好玩,像一块活蹦乱跳的毛肚,比我还不要脸。

麻痹毛肚怎么就不要脸了?!

胡言嘴巴可怕,但人孝顺讲义气,比我大几岁。他父亲很久以前去世,母亲靠七十了,相依为命。老太太精神矍铄,嘉兴人,隔三差五包粽子给我妈吃。网上嚎叫着甜粽党咸粽党,党个毛,只有嘉兴的才叫粽子,其他的只能算有馅的米包。老太太送粽子那不得了,谁家还剩几个,一定晚上杀过去吃光光。

一天黄昏胡言心急火燎打电话给我,让我快去他家。他自己加班走不开,老太太玩命催回家帮忙。我气喘吁吁赶到,胡言家端坐三位老太太,围着麻将桌,一脸期待看着我。

算了那就打几圈,结果老太太团伙精明的不得了,指哪打哪,输的我面红耳赤呻吟连连,一举打到十一点,散伙了,老太太跟我说:小张,胡言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

我一愣:完全不知道啊。

老太太说,我送你俩粽子,你赶紧讲。

我说那姑娘是长沙的,回老家了,两地距离太远,你说在一块也不合适。

老太太斜着眼睛:吹牛逼,肯定是胡言嘴太臭。

我说:也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原因。

老太太拍大腿:哎呀我都没见过,这就飞了,这畜生糟蹋良家妇女一套一套的。

我瀑布汗。

胡言推门进来,喊: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太喊:我媳妇呢?

胡言瀑布汗:她是独生子女,父母年纪也大,她不想留在外地,就回长沙了。

老太太勃然大怒:那你跟着去长沙啊。

胡言说:我去了你怎么办。

老太太:我留这,小张天天跪着伺候我。

我腿一软。

胡言拽着我想跑,我瘫在地上被他拖着走,哭着喊:粽子呢粽子呢?

俩人去哥们管春的酒吧扯谈。其实我明白,老太太在南京呆了三十多年,打牌健身溜达唠嗑的朋友都在一个小区,老人不比我们建立圈子容易,他们重新到一个地方生活,基本上只剩下寂寞。

刚要了打酒,管春领着个老太太进来,哭丧着脸说:胡言,不是我不帮你,你妈自己找上门的。

胡言暴怒:放屁,你手里还拎着粽子!肯定是你出卖我!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拍桌子,说:闭嘴!

整个酒吧都刹那静止了,人人闭上嘴巴,连歌手也心惊肉跳偷偷关了音响。

老太太说:“我就特别看不起你们这帮年轻人,二三十岁就叨逼叨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你们配吗?我上山下乡,知青当过,饥荒捱过,这你们没办法经历。但我今儿个平安喜乐,没事打几圈牌,早睡早起,你以为凭空得来的心静自然凉?老和尚说终归要见山是山,但你们经历见山不是山了吗?不乘着年轻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不入世就自以为出世,以为自己活佛涅槃来的?我的平平淡淡是苦出来的,你们的平平淡淡是懒惰,是害怕,是贪图安逸,是一条不敢见世面的土狗。女人留不住就不会去追?还把责任推到我老太婆身上!呆逼。”

她一挥拐杖,差点打到胡言脑门:你那女朋友我都没见过,你们谁见过?

酒吧里大部分人都点头如捣蒜。

老太太说:“自己弱不禁风,屁事不懂,看见别人奔波受苦,只知道躲在角落放两根冷箭说矫情,说人家犯贱穷折腾。呸,一天到晚除了算计什么都不会。钱花完可以再赚,吃亏了可以再来,年轻没了怎么办?当过兵才能退伍,不打仗就别看不起牺牲。你会不会说话?会说话,就去长沙,告诉人家,你想娶她。”

老太太抖出一张发黄的纸,大声说:“这是我老头写给我的,我读给你听。”她看了半天,说:“哎哟呆逼,拿错了,这是电费催缴单。小张你喜欢写字,你临时来一篇。”

我赶紧临场朗诵:“相信青春,所以越爱越深,但必须爱。勇于牺牲,所以死去活来,但必须来。从低谷翻越山巅,就能找到云淡风轻的庭院。总有一天,你的脚下满山梯田,沿途汗水盛开。想要满屋子安宁,就得丢下自己的骸骨,路过一万场美景。”

老太太抽我一耳光,说:“当着七十岁老太婆面前说骸骨,滚。”

她静静看着胡言,说:“几个月前,你在阳台打电话,我听到了。你劝她留在南京,不要去长沙。劝着劝着自己哭了,我特别想冲进去揍你一顿,哭什么,姑娘孝顺是好事,你就不能追着去吗?然后从那天开始天天加班,你有这么勤劳吗,还不是怕回家孤单单的想心事。”

老太太说:“我年纪大了,本来想你结婚,每天包粽子给你们小俩口吃,吃到你们腻了,我也可以走了。你是我儿子,走错路不怕,走错就回家,你妈我一时半会死不了,回来的时候我在家。”

她说完擦擦眼泪,昂首挺胸走了,管春赶紧送她。

我回过头,酒吧里每个人都眼泪汪汪。

我突然明白胡言的语言能力从哪来的,这绝逼是遗传。

后来胡言还是没去长沙,老太太气的眼不见为净,麻将也不打,喊我教她上网看微博什么的。没几天又自己抱团出去旅行,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戴着红帽子,咋咋呼呼去逛桂林山水。胡言放不下心想跟着去,结果老太太早上五点偷偷摸摸出发,留下胡言无言望着天花板。

老太太回来后,不给胡言好脸色,准备养精蓄锐继续跑。结果半月后心梗,抢救及时,住院等搭桥换二尖瓣。我们一群哥们轮流守夜,老太太闭着眼睛,话都说不了。

一天胡言坐老太太身旁,沉沉睡着。我刚拎着塑料袋进来,想替胡言换班。

老太太艰难地开口,说:“悦悦,胡言是好孩子。”

我突然哭的不能自己。

悦悦是胡言的女朋友,在长沙工作,可能已经睡着了吧。

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那,其实母亲什么都知道。

再后来,老太太没等到手术,二次心梗发作,非常严重,没有抢救回来。

胡言再不会说话,他变得沉默寡言。

头七那天,大家在胡言家守灵。半夜十一点,虚掩的门推开,冲进来一个姑娘,妆是花的,对我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大哭,跪在老太太灵前,说:“阿姨,我跟爸妈说过了,他们说,我应该留在南京,胡言有这样的妈妈,我们放心的。”

我们呆呆地说不出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娘叫悦悦,在长沙工作,可是她现在在南京。

悦悦哭得喘不过气,她面前摆着老太太的遗像,微笑看着大家。

那天中午我接到电话,是悦悦打给我的。她问我,胡言的妈妈怎么样。我说你干吗不问胡言,她说他电话打不通。我不敢乱讲,就问,你找她干吗?

悦悦告诉我,老太太其实没旅游,单枪匹马去了长沙。那天她正在上班,老太太跑到柜台,存了二十万。悦悦出于流程,问她怎么存法,老太太说,听说在银行工作很辛苦,每年要拉到一定数目的存款,才能升职。

悦悦摸不着头脑,说,谢谢阿姨。

老太太嘀咕:“悦悦,你快升职,让胡言那混球后悔。”

悦悦这才明白自己碰到胡言妈妈了,她赶紧请了半天假,带着老太太去吃饭。

老太太说:“悦悦,你喜欢胡言吗?”

悦悦哭了,说自己很喜欢胡言,可是父母身体不好,自己留在长沙才放心,让阿姨失望了。

老太太嘿嘿一笑,说:“那你就留在长沙,快快升职,免得胡言来了长沙欺负你。”

悦悦说:“胡言肯到长沙吗?”

老太太点头说:“他会来的,我这就是过来熟悉下环境。到时候我先来住一阵,等你们踏实了我再回南京。”

老太太在长沙住了三天,包粽子给悦悦吃。

后来悦悦送她的时候才发现,老太太住在一个很便宜的旅馆,桌上堆着一些叶子和米,还有最便宜的电饭锅。

我这才知道,老太太学电脑看微博的原因,是想去找到悦悦啊。我眼泪止不住,说,悦悦你快来南京吧,阿姨去世了。

千里奔丧的悦悦跪在灵前,拿出一个粽子,哭着说,阿姨,粽子好好吃,我舍不得吃完,留了一个在冰箱里。今天拿出来结果坏掉啦,阿姨求求你,不要怪悦悦……

朋友们泣不成声。

过了一年,胡言跟悦悦结婚。那天没有大摆筵席,只有三桌,都是最好的朋友。悦悦父母从长沙赶来,也没有其他亲戚。

悦悦穿着婚纱,无比美丽。

可是她从进场后,就一直在哭。

胡言西装笔挺,牵着悦悦,然后拿出一张泛黄的纸,认真的读。短短几句话,一直被自己的抽泣打断。

“亲爱的刘雪同志,我很喜欢你,我已经跟领导申请过了,我要调到南京来,他们没同意,所以我辞职了。现在档案怎么移交我还没想好。所以,请你做好在南京接待我的准备。亲爱的刘雪同志,我不会说话,但我有一句心里话要告诉你。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永远。”

所有的朋友脑海都浮现一个场景。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酒吧,痛骂年轻人一顿,抖出张发黄的纸条说:“这是老头写给我的,读给你们听,哎哟呆逼,拿错了,这是电费催缴单。”

我叫刘大黑

  我们常说,要哭,老子也得滚回家再哭。因为你看:淚的繁体字,以前人们这么写,因为淚,就是一条在家里躲雨的落水狗。《我叫刘大黑》。

  酒吧刚开的时候,被朋友们当作聚会的地方。后来慢慢知道的人多了,陌生人也逐渐走进来。

  有一天下午,我翻出电磁炉,架起小锅,喜滋滋独自在酒吧涮东西吃。五点多,有个女孩迟疑地迈进,我给她一杯水,继续吃。

  女孩说:我能吃吗?

  我警惕地保护住火锅:不能,这是我自己吃的。

  女孩说:那你卖点给我。

  我说:你一个人来的?

  女孩说:是的。

  我说:这盘羊肉给你。

  女孩说:但我有男朋友。

  我说:把羊肉还给我。

  女孩说:已经不是男朋友了。

  我说:这盘蘑菇给你。

  女孩说:现在是我老公。

  我说:大爷的,蘑菇还给我!

  出于原则,火锅太好吃,我无法分享,替她想办法弄了盘意面。她默默吃完,说,你好,听说这个酒吧,你是为自己小狗开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

  女孩说,那梅茜呢?

  我说,洗澡去啦。

  女孩说,我也有条狗,叫刘大黑。

  我一惊:狗也可以有姓?听起来梅茜可以改名叫张春花。

  女孩眼睛里闪起光彩,兴奋地说。是啊,我姓刘嘛,所以给狗狗起名叫刘大黑,他以前是流浪狗。我在城南老小区租房子,离单位比较近,下班可以走回家。一天加班到深夜,小区门口站了条黑乎乎的流浪狗,吓死我了。

  我跟它僵持一会,他低着头趴在冬青树旁边。我小心翼翼走过去,不敢跑快,怕惊动他。他偷偷摸摸跟在后头,我猛地想起来包里有火腿肠,剥开来丢给他。

  他两口吃完,尾巴揺得跟陀螺一样。我想,当狗冲你摇尾巴的时候,应该不会咬人吧,就放心回家。

  他一路跟着,直把我送到楼下。我转身,他停步,摇几下尾巴。我心想,看来他是送我的,就把剩下的火腿肠也丢给他。

  我做房产销售,忙推广计划加班很晚。从此每天流浪狗都在小区门口等我,一起走在黑漆漆的小路,送我到楼下。我平时买点吃的,当他陪我走完这段夜路,作为报酬,就丢给他吃。

  我尝试打开楼道门,喊他到家里做客,他都是高傲地坐着不动。我进家门,探出窗户冲他挥挥手,他才离开。

  有天我发现大黑不在小区门口,我四顾看看,不见他的影子。于是我尝试着喊,大黑!大黑!

  这是我临时乱起的名字,因为我总不能喊:喂,蠢货狗子,在哪呢!

  结果草丛里悉悉索索,大黑居然低着头,艰难地走出来,一腐一拐。到离我几步路的地方,默默坐着,侧过头去不看我,还挺高傲的。

  我心想,结伴十几次了,应该能对我亲近点吧?壮胆上前蹲下,摸摸他的头。

  大黑全身一紧,但没有逃开,只是依旧侧着头不看我,任凭我摸他的脑门。

  我突然眼眶一热,泪水掉下来,因为大黑腿上全是血,估计被人打断了,或者被车碾到。

  他瞟我一眼,看见我在哭,于是舔了舔自己的伤腿,奋力站起来,颤颤巍巍走着。

  他居然为我带路,他在坚持送我回家。

  到楼下,我把包里吃的全抖在地面,冲回家翻箱倒柜找绷带消毒水。等我出去,大黑不见了。我喊:大黑,大黑!

  然后大黑不知道从哪跑过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跑,跑得飞快,一瘸一拐的样子很滑稽。

  我想是因为自己喊他的时候带着哭腔吧,他不知道我出了什么急事。

  我打开楼道门,他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坐在路边,眼睛很亮。

  我抱着他,擦掉血递,用绷带仔细绑好。我说,大黑呀,以后你躲起来,姐姐下班带吃的给你,好不好?

  大黑侧着头,偷偷瞄我。

  我说,不服气啊,你就叫大黑。大黑!

  他揺揺尾巴。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男朋友买房子了,让我搬过去住。我问能不能带大黑?男朋友讥笑我,养条草狗干吗?我就没坚持。

  搬家那天,我给小区保安四百块和自己的手机号码。我说,师傅替我照顾大黑吧,这是我号码,用完了你就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汇钱。

  保安笑着说,好。

  和男朋友坐上搬家公司的卡车,我发现大黑依旧高傲地坐在小区门口,但是很认真地看看我。

  我的新家在郊区。之前和男朋友商量,买个小点的公寓,一是经济压力小点,二是大家上班方便。再说了,如果买郊区那套一百六十平的,我们两人工资加起来,去掉房贷每月只剩两千不到。我其实不介意租房子住,何必贷款把我们的生活搞得很紧迫。

  我男朋友不肯,说一次到位。我没坚持,觉得他也没错,奔着结婚去。

  搬到郊区,我上班要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花掉一个半小时。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幸福,直到他说,要把他母亲从安徽老家接过来。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留了个房间一直空着。

  不过孝顺永远无法责怪,他父母许久前离婚,妈妈拉扯他长大。我说好啊,我同意。

  他妈妈来我家之后,虽然有些小磕碰,但每家每户都避不开这些。他妈妈是退休教师,很节俭,我们中饭不在家吃,她自己经常只买豆芽凑合,可给我们准备的早饭晚饭永远都很丰盛。

  几个月后,我加班至后半夜才到家。家里灯火通明,男朋友和他妈妈坐在沙发,我觉得气氛奇怪。男朋友不吭声,他妈妈笑着说,欣欣,你是不是和一个叫篮公子的人走得很近?

  我脑子嗡一声,这是盘查来了。我说,对,怎么啦?

  他妈妈瞟了我男朋友一眼,继续笑着说,欣欣,我先给你道歉,今天不小心用你电脑,发现你QQ没关,我就好奇,想了解你的生活,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是你和那个蓝公子,有很多不该说的话。

  我全身血液在往脑门冲。

  蓝公子,是我的闺蜜,是女人。她其实跟我男朋友还认识,属于那种人前冷漠人后疯闹的脾气,QQ资料填的男,ID蓝公子,喜欢跟我老公老婆乱叫。

  这他妈的什么事儿。

  男朋友一掐烟头,说,刘欣欣,你把事说清楚。

  我站在过道,眼泪涌出来。因为,书房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我所有的资料丢得满地。卧室里衣柜抽屉全部拉开,我的衣服扔在床上,甚至还有内衣。

  我抹抹眼泪,说,找到什么线索?没找到的话,我想睡觉了,我很累。

  男朋友喊,说不清楚睡什么?你是不是想着分手?

  我咬住嘴唇,提醒自己要坚强,不可以哭,一字一句:我没说要分手。

  男朋友冷笑:蓝公子,呸!刘欣欣我告诉你,房产证你的名字还没加上去,分手你也捞不着!

  我忍不住喊,首付是我们两家拼的,贷款是我们一起还的,你凭什么?

  男朋友说,就凭你出轨。

  出轨。这两个字劈得我头昏眼花。我立马随便收拾箱子,冲出门。他妈妈在后面拉我,说,欣欣,到底怎么回事,外面那么晚别乱跑呀! ^

  我说,阿姨,您以后要是有儿媳了,别翻人家电脑吗,那叫隐私。

  男朋友在里头砸杯子,吼着:让她滚!

  我在郊区马路走很久,拖着箱子一路走一路哭。闺蜜开车来接我,聊了通宵。

  她说误会嘛,解释不就完了。我说,他不信任我。闺蜜说,你换位思考一下,从表象上来看,的确有戴绿帽子的嫌疑。

  我说,再回去岂非很丢脸?

  闺蜜说,不急,我这住两天。他们家也有不对的地方,翻聊天记录就是个坏习惯。你别看他们现在牛逼哄哄的,你两天不出现,彻底消失,他肯定着急。

  我将信将疑,关机睡觉。

  混混沌沌睡了几个小时,打开手机,结果一条未接来电也没有。我觉得天旋地转,心里又难受又生气。

  第二天开始,男朋友有点急了,电话一个接一个。问我在哪里,我不肯告诉他。

  第三天,他妈妈亲自打电话给我道歉,说翻电脑确实是她的不对,希望能原谅老人家。但是我们年轻人之间都谈婚论嫁了,还是坐一起多沟通比较好。

  可我依旧觉得委屈。脑海里不停浮现一个场景:半夜自己孤独走在马路,一边哭泣一边拖着箱子。

  我害怕将来还会重廣。

  第四天,男朋友打电话,两人沉默,在听筒两头都不说话:就这样搁在耳边半个多小时,他说:那冷静一段时间吧。我说,好。

  半月后,我本来想上班,结果迷迷糊糊走到以前租的小区。保安看见我打招呼:刘小姐,好久不见了啊。

  我突然想起来,急切地问他,大黑呢?

  保安笑嘻嘻地说,没事,他现在是小区接送员。只要老人小孩回小区,他就负责从小区门口送到家。大家也乐得给他点吃的,都挺喜欢他,你看一条狗现在都能勤劳致富了。我刚看到好像吴大妈买菜回来,估计大黑又去送她了。

  听到大黑变成小区明星,所有人都爰他,我心里有点失落。跟保安也没啥好聊,就走了。

  没走几步,听见保安喊,大黑!

  我转身看到,大黑啪嗒啪嗒从拐角跑出来,突然一怔,张大嘴呆呆看着我,眼睛里露出惊喜,我相信他是笑着的呀!因为这是他笑着的表情呀!

  我蹲下来,招手:大黑!

  大黑低头吭哧吭哧走近我,第一次用头蹭我的手。

  我说,大黑,你还好吗?

  大黑用头蹭蹭我。

  我站起来说,大黑,姐姐下次再来看你!

  保安说,大黑,回来,姐姐要走了!

  大黑揺揺尾巴,我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然后走出了小区。我不敢走了,停下来喊,大黑,回去!

  他不肯,贴上来用头蹭我。

  我眼泪差点掉下来,说,大黑,现在姐姐也没有家了,你回去好不好?

  保安快步赶上来,拽着大黑往回走,说,大黑从来没走出过小区,这次他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昏头昏脑走到广场,坐在长椅发呆。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是保安:“姑娘,我把大黑关在保安室里,他不停狂叫,疯狂扒门。我拗不过,就打开门,他立刻跟一支箭一样,窜了出去,转眼就看不见了。我估摸他想找你。狗一辈子就认一个主人,要是方便,姑娘,你就带着他吧。”

  我放下电话,站起来四下张望,喊,大黑!大黑!

  然后广场一个角落,钻出来一条黑狗,很矜持地走到我身边,熟门熟路趴下来,把头搁在我脚面。

  我摸摸他的头,眼泪掉在他脑门上。

  电话又响,是彩信,房产证照片,有我的名字。

  男朋友打电话,说:欣欣,我们不要折磨对方了。其实第二天我就去申请加名字,刚办下来。你看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要是还跟我分手,我人财两空。妈妈想搬回安徽,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哭着说,你活该。

  他也哭了,欣欣,你别再理蓝公子了。

  我说,我现在就住蓝公子家里。

  他说,欣欣你别这样,你能回来吗?

  我说,去你大爷的,蓝公子是小眉,女的好吗,我去你大爷的。

  他说,那,欣欣,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拼命点头,说,好。你让阿姨别走了。

  他说,嗯。

  然后我又看看大黑,说,必须把大黑接回家。

  男朋友说,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们。

  我告诉他地点,放下电话,觉得天都比以前晴朗,指着大黑说:喂,从此以后,你就叫刘大黑!

  刘大黑说:汪。

  刘欣欣一直自顾自把故事讲完,我送她一瓶樱桃啤酒,说,后来呢?

  刘欣欣说,我下个月去安徽办婚礼。

  我说,大黑当花童吗?

  刘欣欣说,大黑死了。

  我一愣,说,啊?

  刘欣欣说,大黑到我家一个礼拜,不吃不喝了。婆婆比我还着急,请几个医生来看。医生告诉我们,大黑年纪老了,九岁了,内脏不好,没什么病,就是要死了,不用浪费钱买药。但婆婆还是花了一万多,说必须要让大黑舒服点。

  刘欣欣擦擦眼泪,说,我下班回家。婆婆哭着告诉我,大黑不吃不喝,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一上班去,他还会努力爬起来,爬到大门口,呆呆看着门外,一定是在等我回家。

  刘欣欣眼泪止不住,说,婆婆每天买菜,做红烧肉,做排骨汤,可是都等我回家了,大黑才会吃一点点。我要摸着他的头,喊,刘大黑,加油!刘大黑,加油!他才吃一点点,很少一点点。

  你知道吗,后来我请了几天假,陪着大黑。他就死在我旁边的,把头搁在我手里,舔了舔我的手心,然后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我要走啦,你别难过。

  刘欣欣放下酒瓶,说,我现在想想,大黑那天为什么追我,为什么在保安室里发疯,为什么跑那么远来找我,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一定要再陪陪我呢?

  我送她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如果不可以,那我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陪着你。

  刘欣欣说,谢谢你,我喜欢梅茜,你要替我告诉她。

  我点点头。

  她前脚走,店长后脚冲进来,喊:老板你个狗逼,又送酒,本店越来越接近倒闭了!

  我说没啊,人家有给东西,你看。

  欣欣送我一张照片,是她的全家福,男孩女孩抱着一条大黑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照片反面有行清秀的字迹: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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