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一部分

好多年前有一天,我住的大厦停电没有电梯,那时刚好有个朋友住在我隔壁那幢大厦,他二话不说就爬上二十几层楼来找我,然后陪我走下去。走下去容易爬上来可辛苦了。

时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小个子的他,那个气喘吁吁的模样,但我感动依然,他是我的旧同事,年纪虽然比我大了一截,但我们一向很谈得来,完全没有男女之情。我们还是同事的时候,有一次大伙在电视台熬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那时组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住的很远,他和另一个男同事竟然主动送我回家,他们没有车,不顺路也没有义务送我回家。但他们却愿意在寂静的夜晚陪我坐公交车回家。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男性的光辉,我住的地方并不僻静,也不危险。即使是后来的那一天,电梯坏了我自己走下去也不成问题,但他们就是觉得女孩子是需要保护的。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另一个男同事是我的上司,也是朋友,我们那时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的朋友。一天晚上,我和他,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四个人熬夜开会,散会时已经是半夜三点钟,我和他两个站在无人的街上一边等车一边聊天。一辆出租车驶来,他飞快的打开车门,跟我说了一声再见就关上车门,丢下我一个人。望着车子绝尘而去的一刻,我真的是当场呆了,我虽然不至于非常的瘦弱,看上去也并不楚楚可怜,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个女泰山或者女黑侠吧。他是不是应该把车让给我然后等下一部车呢?

我不要求所有男人都有风度,但是要是他有风度,我会觉得这个男人还是挺不错的。所以那天,听到一个男人说,女人为什么觉得男朋友理所当然要送他们回家啊?我真的以为我听错了,我的惊讶不会少于我多年前那个午夜一个人在寂静的街上等另一辆出租车的时候。

男人为什么不应该送女朋友回家?要是他怕黑,要是他女朋友比他健硕,他觉得女人一个人深夜回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么他大可以不送。我不认为男人每一次约会后都应该送女朋友回家,当他还有工作要做,当他第二天要早起,当他很累,女人还是会很体贴的说,我自己回家可以了,你不要送我。这时男人会叮嘱她,那你到家之后打电话给我。那是恋爱中一份甜蜜的叮咛。到家之后,女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到家了”。这句话也是恋爱中最甜蜜的其中一句话。要是她在预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家,他会焦急的打电话给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当他听到她思念的声音他心里会是暖暖的。

什么是恋爱?就只是见面吃饭看电影吗?男人送女人回家的这部分不也是恋爱的一部分吗?回家的路是尾声,也是幸福的时刻。

夜已深了,这天晚上陪你到最后,依依惜别。每一次我和你总是说了再见,却又回头再看一眼,微笑,再说一遍再见。男人总是要看着她走进屋里才转身离去,而女人一进屋里总是立刻飞奔到窗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共同拥有每一次的相聚和每一次离别的背影,这就是爱。

有一点恨你

我们都会随口撒小谎,明明还没吃饭却说“我已经吃过饭了”,明明不打算见那个人却会说“诶,敢天找你吃饭啊”,明明觉得朋友今天的打扮不好看也会说“还好啦,挺好看的”。

随口撒小谎这是让人高兴,要是一个小小的谎言可以让某个人快乐过一天,那很值得。有些人很容易获得快乐,他们相信一切的赞美都是真心话。当你说“你很聪明啊”,她会想“哦,这个当然了”,当你说“你好漂亮啊”,她眨眨眼心里想“这个我自己也知道啊,还用你说?”

他们从来不会怀疑任何好听的话语,他们的格言是 人家的赞美为什么不相信呢?相信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些人更可爱,只要一句赞美的话语,他会肯定为你赴汤蹈火,他欢喜的在心里说“她欣赏我,她就是我的知己”。

我也爱撒小谎,不过并不是说 我已经吃了饭或者敢天找你吃饭。明明不恨一个人我会说“嗯,我是有点恨你”,要是你完全没恨过一个男人,他是会很容易忘记你的,男人都有点奇怪,你说爱他他不记得,你说恨他他一辈子都觉得你深深爱过他。

于是,你只好说“是的,我有一点恨你”,他会吃惊地问“你恨我什么呢?”“我恨你的存在啊”你咬着牙说。

从此以后他会深信,他的存在是多么重要。

我恨你,我爱你。

谁说时间不是问题

一个男人的条件再好,他没有时间陪你,也是多馀的。爱情是不可以望梅止渴的,拿着他的照片、抱着回忆,就能度过每一天吗?

一个男人愿意给一个女人多少时间,就是他有多爱她。你不可能说:「我爱你,但我没有时间陪你。」

你爱我的话,你是可以挤出一点时间的。没法挤出时间,是你已经作出了抉择。

一次,听一个女孩子投诉她的男朋友,她说:「他上一次打电话给我,是三个月前,真是太过分了!」

不是不体谅你,而是,当你不在身边,我会想像许多事情。你是和别的女人一起吗?你根本不爱我吗?我只是你其中一个女人吗?寂寞不是最痛苦的;想像,才是最痛苦的。离开了你,便不用再对你的生活有任何苦涩的联想。这样,我才能够有自己的生活。

既然你没有时间,我释放你吧!释放你,同时也是释放我自己。

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是当你一旦爱上一个人,你上班的时候已经想着下班了。

「我想见你!」是很自然的欲望,因为你太忙,这一句,竟然变成卑微的渴求。

如果没法分配时间给我,请离开我吧。

我们遭遇一个消耗爱与热情的年代

周末朋友婚礼,遇到好久不见的丸子小姐。拎着两桶从香港带的奶粉递给她,她望了望说:恩,没有买错。然后又问:帽子呢?我说:昨天回来之后,不忍心吵醒他,于是自己从火车站回家。到家了,他还在睡,就见了那么一面。他起床上班,我收拾满室狼藉。然后加班到现在,一夜没回来,还没有见到第二眼。然后我又问她:包子呢?她说:送我到酒店门口,然后就又去加班了。

听到她说那句话,我竟然笑了起来。她也不明白我在笑什么。听到那句加班,不知怎么感觉我们俩个坐在婚礼席上的师奶是那么的心心相惜,那种无悲无苦的语调,居然触动了笑点。很有点领悟到金圣叹死前写那封遗书的感觉——“吾儿,花生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

我与丸子小姐性格迥异,在某一点上却很有缘。差不多的时候开始恋爱,差不多的时候先后脚结婚,找到的两个男人差不多的忙。惟一不同的是,她已经是半岁孩子的妈了。

一年的时间,翻天覆地,然而不这样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性可以有多大的延展性。她习惯了一个人带娃,一个人喂奶,一个人在喂完奶哄完孩子之后洗尿布洗衣服,一个人搞定关于孩子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把娃养的日益白白胖胖,让我们一群围观群众叹为观止。这是那个曾经辞职时写邮件痛批领导和老板的姑娘吗?这是那个一直把自己娇惯在少女情怀里的姑娘吗?这是那个情绪脆弱爱搞冷战把我气到摔门出去的姑娘吗?生活催人熟,速度远比你想象的要快。

我是比她好过的许多。这么多年独自生活的经验,已经让我习惯了能把一切大小事宜安排的仅仅有条。下了火车,拿起抹布,很快能让到处狼藉的屋子豁然清洁明朗。习惯一个人站在火车站飞机场的出站口,拎着行李没有谁等在那里,也不会浪费一点感情去伤怀。习惯把自己的事情解决的不用让任何人操心,即使是一群人出门,也如管家般安排好酒店饮食交通等大小琐事。这或许应该感激我的父母似乎一早就打定主意,迟早会把我交托给外面的世界,于是从无刻意有一丝娇惯和纵容。

丸子说,你至少还能出门,而我一天24个小时连轴转,出门去趟超市也得百米赛跑。这句话让我词穷。我想说,谁都有自己的苦楚,然而又很难把这句话理直气壮说出口。将熟未熟,就似乎已经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我只能安慰她:明天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是把苦吃在了前头,以后定然享乐也在前台。她在黯然的夜里回答我说:好多时候,我觉得好难看到希望。

人到中年,比起年轻更容易呈现一种捉襟见肘。对时间的捉襟见肘,对精力的捉襟见肘,对信心的捉襟见肘。这是中老年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艳羡青春的原因。

在这种捉襟见肘中,很容易怀疑和迷失,却又不能丢了中年人的颜面,仍要撑住维持住那一点风光。可这时代,却不停的加速推荐着这种捉襟见肘。

年少时,对方让我们感到不满意的时候,可以随时撂挑子耍性子。可是到了如今的年龄,自己委屈的时候,何尝不知道对方也是一样的委屈。你若不心疼他,又有哪个旁人会去心疼他。你若时时埋怨,又有谁能时时忍住委屈来安抚你。若彼此都把那股怨气还给对方,又有谁来替你维护那初衷不忘。谁有错呢?谁不想把最好的时光献给最值得的人。

说到底,谁叫我们遇到这个太喜欢消耗爱和热情的时代,以及在这个时代中处处捉襟见肘却要维持住风度的国度。他们被所谓的前途消耗,我们被所谓的生活消耗,谁也不占谁上风,谁也没有讨到多少便宜。然而,这就是生活。

在难得的都有闲情的时光,我们也时常畅想关于未来的那个田园的梦。在江边或者在山边买个小房子,都很好。住江边可以看暮气升沉,吃过晚饭,牵着娃的手,老老少少到江边散步。住山边一定要有个大阳台,遍种各种绿植花草,迎着风看晨光里的露珠,等待日光逐渐喧嚣起来。

这似乎关于生活的一个共同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我们心甘情愿各自被消耗着,好像在敌营里盼解放的地下工作者,看似风光无俩,其实心怀另一种的梦焦灼等待。可是在光明到来之前,又是否还能余留着那份爱与热情看朝夕,这个定数谁也不知,只能看谁更坚定更谨慎更努力更有运气。

尽管如此。我却依然认为,这是一个算得上幸福的状态。有期待,有信仰,有默契,各自担着各自的甘苦,怀着最大的诚意与耐心为着以后努力。这何尝不是悲观中可以享有的最大乐观。

我的文字从多年前渐渐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逻辑。在无法排遣的负面情绪面前,我拿起文字做武器,却总能找到最后的晨曦。所以,我是真乐观,还是真悲观,真是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我与你们都一样,能看到所有足够悲观的点滴,甚至会比你们的感官更为敏锐。然而,一个人注定的善良和气度,始终能挽救她于倾颓之前。我感激这种赋予,以及我遇到了一个同样好的盟友,以及无数同我一起抵抗着消耗的人们。

我说的幸福,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因为,幸福的人生本身就是一件微妙的事情。因着那庞大的消耗,它逐渐微妙的难以捕捉、稍纵即逝。婚姻,甚至亲情、友情、爱情,我们曾经视为贵重的每一种感情都在经受着这种考验。越是贵重,越是变得脆弱,也就不足为奇。

木心说,当一个时代的巫术、神秘能量风行,那必然是看不到天才的时代。我们的脆弱,时常只能寄居在一些无法言说的力量上。佛祖、八字、星座、血型、风水又或者外太空,这些永远不可能有终极答案的答案,因其短暂抚慰,变得盛行。天才在还没有升起之前,就已经陨落。

这个国家貌似日益强大,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每个人付出了怎样的陷落才换得了这种前进。是对个体心灵的强烈摧毁又重建,是对每一种感情的挤压变形,是对精神世界的无数否定与打击。每个人都是施害者,却又是被害者。这种轮回,早已见端倪,但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只能守护好自己的疆土,寸土必争的守护我们的爱。

且不再谈要幸福的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我只求,我这样微小的平凡人,在这样的战役面前,能保持着足够的能量,携手寸土必争,守护好我们的家。我只求,还能贡献一点能量给予身边我爱的人们。我们生在这个时代,是宿命。是悲是喜,在未来的每一个幸存者都将是胜利的。

男人爱女人最好的方式

他们初次相遇时,他只是一个字幕设计师,尽管读完剧本后他的脑海中便会出现整部电影,但没有人重视他。而成绩优秀的她因为患上舞蹈症被迫放弃学业,成了电影公司的剪辑师。他只比她大一天,而她在拍电影方面的知识比他多得多。

她第一次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她咯咯的笑声和别致的红头发。

那时的她漂亮热情,是一个善于交际、特别有吸引力的女孩。尽管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他觉得马上就向她示爱并不合适,他自卑而害羞。一个男人在长相上不如意,就只能靠事业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他决定等自己成为副导演后再去追求她。

他和她交往的方式非常不浪漫,她认识他后不久就失业了,他是以提供工作机会的方式接近她并向她求爱的。

婚后,他们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他觉得他们的婚姻本身就像一部电影。

他一次次把自己的作品推向成功的巅峰,但她知道,无论他在事业上取得多么大的成就,在内心深处,他始终是一个不安的害怕黑暗的孩子。

他对黑暗的恐惧来自童年时期。他是一个蔬果商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经营的那类商品容易腐烂的特质经常令他感到不安。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黑暗中醒来,整间屋子一片黑暗,他找不到父母,他们出去散步了。此后,对黑暗的厌恶伴随了他一生。

他觉得黑暗代表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而他一直喜欢熟悉的事物。他说:“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潜伏着,也不希望知道,看不见的东西才会让你感到害怕。”

他不喜欢改变,尤其不喜欢搬家,他觉得那就像在承受一种病痛。她便陪着他,不搬到更大的房于里。

他热衷于减肥,为了让他觉得好受一些,她便陪着他一起减肥。他吃什么,她也吃什么,结果他没瘦下来,她却瘦了下来。他曾笑着告诉朋友,他不敢减肥太久,否则他那尊敬的夫人很可能会瘦到完全消失。

他们相伴了一生,他最感激最心爱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有人说,导演的创作激情缘于对女演员的爱,可她从不怀疑他,也不嫉妒那些金发佳人。她知道,电影一结束,他最想回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当年迈的他们被病痛折磨时,他最难过的是,让她感兴趣的事越来越少,她的虚荣心已经消失了,他很怀念它。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他从没想过他会比她后死,这太可怕了。

他们最后一次出席公开场合的活动是那次美国电影研究院颁给他终身成就奖的大会。

在大会上,他提到四个人:“四个人中的第一位是电影剪辑师,第二位是编剧,第三位是我女儿帕特的母亲,第四位是一直在厨房中展现奇迹的优秀厨师——她们的名字都是阿尔玛·雷维尔。”

他伤感地说,这可能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可能是他在公众面前向她表示敬意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除了他的妻子阿尔玛——多次中风的她,身体早已很虚弱了,这天能来到这儿,完全是依靠她对丈夫的爱。

回顾这一生,她说:“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的丈夫从未让我觉得无聊,我相信不会有很多女人这么说。”

是的,男人爱女人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让自己的女人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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